桑榆胆子大起来,硬是没应她的话,偶尔对上她那双怒气微显的双眼也不心虚。
当着她徒弟的面,谅她不会胡来。只是事后翻不翻旧账就难说了。但桑榆这时气在头上,哪里管得了这些。
穿好衣服,全身一使劲,就想坐桌子上坐起来,但刚站到一半,软得像剔了筋的腿即刻抗议,让他一屁股又重新坐回暖热的椅子上。
柳白看他狼狈得起身都难的傻样子,心里瞪时乐开了花,只是脸上还是不咸不淡,瞧不出喜怒。
好容易蓄起的那点怒气被这一摔全给摔到地上碎了个干净。他这次不再逞能,老老实实的使两手撑住桌子,人这从椅子上勉强站起来定住身。
柳白知他是要走了,桌面上还有凉了菜的碗没收拾,便吩咐他道:“把碗收一收。”
“不收。”桑榆语气平缓,可柔中带硬。
柳白想他是在为刚才的话置气,暗诽他是小孩子做派的生气,本意是要再好好“教训”他一番,碍于门外还有个偷听的李陵韶,亦不好发作。
“神都在渭河之上跟渭山交接的地方,除了蒙真一族的人,其他人都进不去,这些柳如似没同你讲过?”
这事儿他记挂着,况且告与他听也无妨,且消了他的气,再不济,也能让他卖个面子,不好现在同自已发作置气。
桑榆闻言,失落感涌上心间,半低拉着脑袋,眼里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,只想着进都无望。
他晓得只有蒙真的人才能进去,耗心费力的要同她,多半也是想让自已死了提前去找人的心。按那女人所说的,他会自然进去……
可怎么个自然法?他不懂。
“啧!”柳白不满的咂咂嘴,见他愣头愣脑地站了半晌,伸出手指指桌面上的菜盘子。
既然她给也了台阶,桑榆也不好硬子脖子同她置气,拿起放在地上的木盘,将桌面上的碗碟收拾一通,踩着恢愎些力气的步子开了门,本想再见着李陵韶会有些尴尬,可真到了院外,却暼不见人影,紧跳的心松下来,怕再见着哪些人,加快步子走了。
李陵韶此时隐声藏息的坐在小石路边的一族林子里,等人走了,自进去了柳白的闺间。
柳白此时正换了收拾了一身干净衣裳,方才去给他拿衣服顺道喊了大院外守门的剑侍去唤人烧来热水,如今坐在床边,正自等着。
李陵韶进门后走向她,与人同坐在床边,想不定能草草饶恕了她放肆的行为,故而揶揄道:“柳大剑圣得了滋润,这人看着都容光焕发了。”
柳白被她一说,心中确是害了羞,可这当师傅的面子万不能丢弃了,保持着脸上的波澜不惊,带着三分不屑,七分不羁,回她道:“我可不想做一辈子的老女人,左右也是要有肌肤之亲,既然他人长得还不错,我何不索性再进一步?我一个走江湖的,莫不成还要三从四德,到老了找不着伴,还同你挽个妇人鬓,一辈子就当个坚贞守烈的好女人?还不如也享受些闺中之乐。”
柳白说了一通心中所想,自认为合情合理。年轻轻她便带着收鞘行走崇陵各地,男女之事见得多了,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,早也有想一尝禁忌的念头,不过是没碰着合心意的罢了。
可世间男子千千万万,到底要哪种才合心意?她也不晓得,这种事情想不得,一想就觉着脑壳疼。
“本来是一人老牛吃嫩草,经你这么一说可就成了“一树梨花压海棠”,您还真是出息。”李陵韶说着便用食指按着她脑门往一边顶去。
柳白自是不服,回过身使劲拍拍她肩膀,不满道:“你才没大没小呢!我一会儿就要上山了,还不忘侃我几句。”
“上山练功又不是上山进坟,讲得这么悲壮?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壮士断腕呢!”李陵韶猛然蹲下,抬起她的脚心便挠,引得柳白激动得大笑,躲开后扬言要收拾她,两人便在院里像小女孩般玩闹起来。
地位再高,剑术再强,她们也终究是人,有七情六欲,有关于自已生存乐趣的定义。
李陵韶与柳白算是相互扶持一路走到崇陵的顶尖,江湖门派分别,高手林立,柳白名头大了,若不想在江湖中整日享受腥风血雨,最好的出路,便是依靠朝廷;在朝堂党派或大或小,明争暗斗,李陵韶需要柳白这样绝顶的高手镇压威喝,必须之时杀人于夜。
既然可以各取所需,全然不必勾心斗角,加之常年累月的患难与难,反倒让合作这一层冰凉的关系升温不少,渐而成了亲朋密友,一些为立形树威而被抹去的女人的小姿态和玩性,也渐渐暴露出来。
柳白的一番话,她倒是不稀奇,打从两朝有过女人当皇帝的先例,有了女官,平常的百姓家的女子也能享受一些来之不易特权待例,虽然大多也仅限于女人当家做主城中。但好歹用来束缚人的所谓“好女人条框”松了不少,一些有关于女人的大胆事迹,她还是有所耳闻的。
只是隐约觉着——对那孩子的愧疚不减反增。
李陵韶与柳白打闹直到侍女送来了热水,来人将几木盆子水倒进浴桶给她勾兑, 李陵韶就坐在帘帐外,同她边洗边聊,谈谈边境稳控下的灾情,直到送柳白及至山脚辞别。
此时天色还算早,日头落到了山面前,才过了太阳最盛的时辰,霞色将现。
这清竹去了边境巡视盯住灾情,收鞘也跟着走了,柳白又上了山闭练功法。
在这儿诺大的皇宫,她倒是首次生出有了人走茶凉的孤寂感。
送上的折子也批阅完了,反正也是闲,不如去找桑榆聊几句。
李陵韶如此想到,起身重回柳白的住宫,路上心中暗自称奇,原以为他熬不过去洗髓脱骨的煎熬,万没料想到,他不但熬了过去,还能给柳白陪房……
且不管是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儿,光是能他能撑过其中苦楚的毅力,就足以让她刮目相看的。
李陵韶在路上想着,脚下不停,没一会儿就到了桑榆要搬进去的偏院。
那本来是为清竹准备下的,后来她嫌两头跑太过远不方便,才搬去了她的住宫。
院子倒是收拾得不错,进门就是一面假山亭水,假山两边才是石子嵌出的道儿,道儿的两旁还长着清竹以前栽种下的花,多数已死了,只活些牡丹和花绣,散落且随意的长在高低不齐的春草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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